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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3趴在一个地势相对高的位置,这仅仅是作为小队中射手的习惯使然。事实上,在缺少天眼小队辅助的情况下,地势的高低并不能让她获得足够良好的视野。浮雪毒蛇般在大地上蜿蜒爬行,游走过她破损的衣衫与躯体,舔舐滴落的鲜血。这一切就像是S08区横行无忌的沙暴,遮住她的眼睛。损坏的传感器一阵又一阵地发出灼烧般的剧痛,那时候她所学到的告知她:趁你依然能走之时抓紧时间离开。但她稳定地停留于此,一如她手中的枪。 这并不是VECTOR离队时定下的原计划,震荡小队的每一个人形都清楚VECTOR这个看似永远生人勿近的人形怀揣着怎样的善良与勇气,正因那个人形既不愿放弃BENNY,也不愿拖累小队才会要求震荡继续撤退。这是个人选择,但此刻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只要还有可能,她们就不会放弃VECTOR,就像VECTOR不会放弃指挥官。现实世界永远不是美好的童话故事,选择伴随着代价,在一支有着重装甲重火力,还能随时锁定她们位置的部队的追击下停留已然超越了冒险。“一群蠢货。”最终下令的MP7骂道,默默选定了一个队伍最靠前的位置,抱紧了手头仅存的炸药。 “五分钟到了......”MP7注视队伍中空缺的位置,她不死心地拨通VECTOR的通讯频段。“快回话啊,你这该死的混蛋。”通讯链空空如也,流入耳中的只有激荡的寒风,发出了悠远的叹息,仿佛就来自她心底。MP7没有回头,她知道有三道视线正集中在自己背上,那条仿生脊柱在风雪中慢慢挺直,发出疲劳的咯噶脆响。“我们不能继续等了,就像她说的,必须有人继续将敌人带离防线。” 队员们听出MP7的低落,也许更像是悲伤。在开战前BENNY已经明明白白地告知每一个人:她们只有一次机会。这意味着她们再也不可能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时见到一个完好如初的VECTOR,伴随着一次阵亡消失的也不会仅仅是几个小时噩梦般的记忆。她们终于第一次在人类的角度去理解死亡的概念,就像海浪拍打着舷窗,摇晃了船舱,在眩晕之中看向窗外,留下的只有不知所措的茫然。 下一个也许是自己,也许是视线彼端的对方,死亡附在提丰的轮组之上缓缓靠近,将路上的一切粉身碎骨。 G3收枪,起身,手掌撑着冰冷的雪起身,她似乎在白雪之上看到眼睛反射的紫光。接着她起身,迅速地从高地跳下,一如她曾经接受的训练一样,没有任何迟疑与留恋。她越过紫杉,继而越过64式,从她们的脸上看到同样的伤感,那神情让她想起当时站在被伞感染的AR70面前的自己。一个会对素不相识的人形流露软弱一面的G3,此刻正在果断而坦然地接受现实。她总说S08的荒野改变了自己,可其实她从没变过,在作为那个软弱怯懦的自己之前,她必须先活下来。 64式或者从未理解G3的这种思想,她的意识仿佛已经游离出体外,楞怔怔地看着MP7转过身,接着是紫杉,截然相反的冲动在脑海中碰撞,她最终挪动脚步,出乎意料的沉重。 就在她将视线投向计划中撤退路线的广大天地的最后一刻,位于眼睛边缘那些敏感的仿生细胞瞥见了几束刺来的光束,也刺进她的搏动模块。那是车灯,对于这片充满了惨剧,伤痛的大地,唯有一样东西可以肆无忌惮地在夜里点亮它们的车灯——提丰。 五分钟,在震荡剩余成员的认知中,这是判定VECTOR是否幸存的量度,然而64式现在明白了,五分钟已经足够那支损失了过半提丰的部队在轻而易举地碾碎挡路的障碍之后追平被她们甩开的距离。为震荡小队的人形们写就的命运永远不会给予她们最为理想的怜悯,却从不介意向着最糟糕的情况滑铁卢。64感到自己的搏动模块已经不仅是停跳了一拍,而是在高压之下彻底过载停摆。 “接敌!”凄厉的呼喊声回荡在风雪编织的茧房,从暗处飞出的子弹烫红清霜。64立即放低了身体,飞掠的弹头唰的一下从头顶划过,战术耳机登时被切作两端,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两边飞去。64式感到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钝刀子划了道口子,温热的冷却液流淌进眼睛,她却不敢稍加理会。还击的子弹悄无声息没入黑暗,可就如石沉大海。 G3仿佛被滚烫的铁丝触上神经,在流弹命中自己之前翻滚,从腰带上摸出一发人员杀伤弹,填装进发射器。她迅速转过头,原野上步枪的火光就像一大串拉直的灯球,或许是KCCO终于可以庆祝他们干掉了这么一小队人。在提丰的掩护下,步兵又一次为发挥最大火力排开横向队列。G3是队里仅有的‘重火力’,在绝望之中她微微抬起榴弹发射器的炮口,撞针撞击榴弹底火的声音听上去仿佛将石子扔进水井,事实上这发榴弹也不会比石子荡起更多涟漪,爆炸掀起的尘埃在灰暗的幕布中挖出一大块黑色的亮斑,但巨大的声响根本压不下KCCO的弹雨,骤增的亮度反而让人形们看清楚另一样东西。 “那台提丰锁定我们了!”MP7叫道,借着榴弹爆炸的火光,她瞄准一个被照亮了轮廓的独眼巨人扣动扳机,4.6mm子弹就像一枚枚钉子,被名被动能的大锤硬生生钉进独眼巨人的躯体,但几乎同一时刻她就被还击的一枪打得趔趄,那发子弹命中MP7的肋部,最终卡在她的肋骨之中。 “还有多久?”G3问道,飞快地向发射器内填装烟雾榴弹。被提丰锁定基本代表进入死亡的倒计时,如果火控员无法继续观察到她们也许能争取一点时间。她的手有点抖,榴弹的弹壳与发射器内壁叮叮当当地碰撞,但还是塞了进去。细微的痕痒蔓延过整个面颊,她没空去理会自己的汗水。 “我不知道!” “快散开!” 64式又打空了一个弹匣,她剩下的子弹不多了。在这一瞬间,强烈的心悸笼罩着她,64望着提丰的炮口,她隐约冒出一个念头:那提丰正在瞄准她。 KCCO根本不会留给震荡小队二十秒用于寻求生路的时间,在领队的士兵开出第一枪之前,尚未进入战斗位置的一辆提丰就开始蓄能。他们失去了与彼此和主力部队通讯的能力,失去了可以领导他们的少尉与大士,他们只能凭着复仇的怒火去追击,依托默契来组织战线,至少在这个问题上,这些三战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老兵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输给对面的人偶。 那道蓝光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似乎都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事。64式觉得身体变得轻盈,炮击的声响与电磁束激荡的噪声挤走她耳中全部的声信号,那一瞬间没有疼痛,她只是很冷,很困倦,强烈的睡意包裹了她。64眼中的世界正在旋转,她看到爆炸的落点,蓝色的光芒映出一大团血雾,血雾之后是她的同伴,人形们正在呼喊什么。直到她坠落在地上,才分辨清楚,她们正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64!”MP7一个转头的功夫身上又中了一枪,那让她跌倒在地。MP7却顾不上许多,她爬起身来,将身上的手雷向着前方的几个角度分别抛出,她不清楚手雷能不能杀伤那些敌人。过去的作战经验告诉MP7,只要能够通过爆炸掀起冲击波,就能在当前的环境中强行充当烟雾弹。G3也发射了烟雾榴弹,烟雾迅速散开,在风势的运作下拉起一道横亘在双方之间的幕布。她感到自责,如果她能再快一点,也许64就不会被命中。 “紫杉,掩护我们!”MP7喊道。 “收到。”紫杉后倒在地,两腿就像是火炮的脚架分开,在维持稳定的同时将身体压到最低。烟雾对于敌我双方来说都是行动的机会,KCCO完全可以趁机推进。她向着,努力捕捉敌人的弹道然后向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还击。又一道电磁束打出,这次没有命中任何人。 区别于压制防线时的齐射,KCCO作为武器的使用者最清楚提丰那二十秒主炮蓄能时间的弊端,所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不会使用线列排枪似的战术,而是在一辆提丰蓄能过半之时,第二辆坦克才会开始蓄能,这样能最大限度保证火力持续性。但对于如今无线电失效的他们来说,真正的难点反而是在无法通信的情况下进行协同。他们做的很好。 MP7滑铲靠近了64式,这不幸的人形已经支离破碎。冷却液染红了大片雪地,人类无法在这样的伤势下幸存,可检查一番之后,MP7感到一阵无可奈何的悲痛,提丰的炮击并不是直击,而是从64式的身侧穿过,暴烈的能量蒸发了她的半个身子,就像用刀子将她切开一样。裸露的模块暴露在冷却液的冲刷之下,这样的伤势代表炮击带走了她体内过半的维生模块,不止如此,她剩下的模块也可能受到余波的波及。 64已经没救了,她们手头没有修复组件,连简单的急救都做不到。 “队长,把我留在这里吧,我走不了了,让我帮你们挡一会。”64式从辫子上解下最后一个弹匣,用仅剩的一条腿夹住冲锋枪,将子弹上膛。接着她血淋淋的手抓住MP7的衣领,微笑着望向MP7抿起的颤抖的嘴唇,“我不想拖你们后腿。” “......”MP7握住64式的手,那只手正在一点点失去温度。她慢慢俯下身,强忍着泪水挤出一个凶恶的表情:“听着,出发前我就告诉过你们,只要我还是你们队长,我就不许你们死在我前面。” “那vivi怎么算?”64式笑得很开心,就像是在宿舍的茶会上开着玩笑。 “她...”MP7深吸了口气,生怕自己的哭腔被听到,“她已经被我踢出震荡了。G3,紫杉,带64走。” “什么?”紫杉问道,她的位置已经从接手掩护工作时的队伍最前方退到MP7身边。 “你们听到了。”MP7重新拿起枪,“G3,你从S08学到的果决呢?你犯的错,你来带64走。” “我们现在的行动,将这支军队继续引开的行动,真的还有意义吗?”G3握紧枪,掩护着紫杉侧面,她知道,以震荡的能力,根本拖延不了几分钟。这一点恐怕BENNY也同样清楚,她不知道对方的用意,可她已经不想逃了。在她的一生之中,她抛下的人与事足够多了。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挣扎到最后。你知道吗?我现在能理解了,饲养员和纵火狂,我真的懂了,所以我要和他们做一样的事。快走,别让64倒在这儿。” “队长......再见。”G3终于还是放弃了争辩,她慢慢闭上左眼,将64扛在肩上,向着战场的反方向跑去。 “我随后就到。”紫杉低声说道,炮火衬着她眼中的星光,她的目光缓缓划过G3,在MP7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定格在敌群。 烟雾尚未完全消散,MP7已经能在那幕墙之中看到敌人的影子。她摸了摸身上的炸药,这东西至少还没在战斗中遗失,她重新设置引信,将这块炸药与自己的心智核心连接,形成一个松发引信,即使她死了,这块炸药也会发挥自己的作用。接着她举枪,迈步,向着敌群冲锋,越冲越快,就像一道影子。距离的拉近让MP7看到一辆正在蓄能的提丰,而前一辆完成蓄能的坦克根本没料到这人形敢于靠近,电磁束落向远方震荡曾驻足的位置——这代表她还有十秒。 “干掉她,别让她靠近!”一名士兵吼道,举枪射击,在同一时刻所有的独眼巨人都找到了目标。子弹如雨点般笼罩而来,她手里没有可以庇护自己的伞。 没人能在这样的围攻中活下来,更别说她只有十秒钟。向侧面低身蹿越,接着前扑,举枪,干掉正前方的敌人。分析敌人的弹道,她本该这样应对——但她没有时间了,若是被敌人拖住,她将毫无悬念地被提丰摧毁。枪声从背后响起,MP7看到子弹先于自己冲入敌阵,两个拦在自己身前的独眼巨人中弹倒地,为MP7让开道路。 紫杉,一定是她在掩护,这个安静的家伙终于还是反身折回了战场,也或许她根本就没离开过。MP7不禁想要扭头呵斥对方,她之所以留下就是为了让队员们跑得远一点,哪怕只能再跑一步。离弦箭已经无可回头,她唯有继续前冲,任凭子弹钻入躯体,在身后的一个个血洞中飞出。她仅仅避开了要害和射向双腿的子弹,但她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下来,意识正在消散,她再也无法维持站立。就在倒下的前一刻,她拼尽全力将炸药甩向了炮塔。 喉咙放出低沉的咯咯声,MP7眼中一片漆黑,她的嘴角微微勾起,这是她的心智核心下达的最后指令。 战斗仍在持续,气浪扯起紫杉散开的长发,提丰的殉爆成功打乱了坦克群的作战节奏,也为她减轻了些许来自步兵的压力,但这都不能改变,她孤身一人站在平原之上,面对数十倍于自己的火力的事实。 “二十秒。” 提丰的炮口再度亮起,这是紫杉存活时间的极限。她拿起一个压满的弹匣顶住卡笋,在打空的一个甩落之时将它插在弹匣井中。这速度显得有些缓慢,拉下拉机柄的动作充满了疲惫与痛苦,在她眼中那些火焰仿佛就在身上的枪伤燃烧似的。 短暂的沉寂,就像是双方商议好的竞赛,所有人同时举枪,瞄准,开火。 素体上又中了一枪 紫杉闷哼一声,瞄准的偏差让她的子弹偏离了原本的弹道。 又一枪 这枪击中了紫杉的腿部,她重重跪倒在地,但没有错失目标。 又一枪... KCCO的推进从未停止,只有一个安静的人形安静地淹没在敌群之中。 那台搜索设备依然为士兵们指示着残存的信号。追随血迹而行,这是一场疯狂的战斗。BENNY阻挡不住他们的脚步,MP7和紫杉同样不行,对于这支发了狂的哀兵,全歼震荡小队已经化为他们的执念。奔逃者所得的空挡不过寥寥几分钟,提丰引擎的噪声就再度追上她们的背影。 雪地上再未留下新的足迹,G3感受着肩上64式气息与信号的衰弱,她的朋友已经撑不住了。她手头一无所有,没有修复组件,没有替换的零件,甚至没有一块可以给64使用的电池。她只能眼睁睁看着64式一点点走向死亡。 备用能源即将耗尽的警报声充斥在64式的脑海,她发觉自己正在被G3轻轻平放在一处弹坑之中,接着,G3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你该走了...” “不,我们会一起走。”G3柔声说道,她的长发与脸颊沾满了冷却液,可她的笑容依然温暖。 “G3,你说..基地的大家,能挺过这一劫吗?” “如果她们能挺过去,就让我们在噩梦之后再会;如果...我们就先走一步。”G3揉着64式的头发,“队长她们还在等着我们呢。” 64式的双眼一点点失去神采,只有身上温暖的触感让她知道,G3正小心翼翼地抱住她残余的躯体,就像过去一样。此刻她依然可以同那些共处的时间里一样,在G3的怀抱中进入梦乡。 “好冷...G3...好痛...”梦呓般的话语飘入G3的耳朵,她紫水晶一样的眼睛凝视天空,怀中的64式慢慢睡去,慢慢冰冷。G3从腰带中拿出手雷,拉开拉环捏在手中,静静地等待着。 “僵硬的手指勾勒梦的轨迹原野上浮动的星迷失在辽远的夜空为我覆上洁白的霜似轻柔的羽毛——让我们并排躺下梦里走向归家的路用野花点缀幽香的泥土与澄澈的湖我已故的幻影请为我暂停脚步疗愈虚妄的伤痛于死亡的归宿相拥时光的齿轮埋葬锈蚀的骨风吹进空荡的血管就像我唯一触碰到的虚无亡者的灵魂汇聚江河在此沉寂——让我们并排躺下梦里走向归家的路用野花点缀幽香的泥土与澄澈的湖我已故的幻影请为我暂停脚步疗愈虚妄的伤痛于死亡的归宿相拥” 在手雷的爆炸中,G3的歌声戛然而止。
原谅我吧,没办法给你们更精彩的故事,没办法让你们得到更好的塑造,没办法让退场足够完美,也不会引来什么注意,只好安静地离去。
晚安,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