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后的“坚韧”。
文/郑亚文
编辑/斯问
(资料图)
决定退学的时候，汪恩超哭得稀里哗啦的。
父亲坚持让他继续上学，两人大吵一架，“不读书你干什么？”但他知道，家里没钱了。爷爷奶奶病重，父亲花光了几十万元的积蓄，就差把县里那套房子卖掉了。
汪恩超念的是私立高中，每学期光是学费就要花掉几万元。即便转到公立学校，对这个被病痛拖垮的家庭来说，也是个沉重的负担。
未来7年的高中、大学时光仿佛是无尽的，“太漫长了”，汪恩超想早点赚钱。大哭一场后，他离开只待了几个星期的高中校园，到温州的鞋厂打工。
他在厂里做打杂工，摸清制鞋工艺后，又做了一年电商运营，穿上女装在直播间卖女鞋，拍爆款视频。他把一款鞋卖了5万单，还有一个款式每天能卖5000多双。每卖一单，老板给他1元钱的提成，“高兴疯了，盯着支付宝里的钱数了几次，都没数清楚”。
两年前，汪恩超决定创业。几个月后，他就办了间工厂，招了几十号员工。从“90后”的缝纫工到“60后”的老师傅，无一不知道，他们的老板是个白手起家的“00后”。
汪恩超有张圆圆的脸，看上去像个学生。他今年22岁，如果没有辍学，他现在可能也的确是个学生。退学前，各科老师轮番找他谈话，劝他留在学校读书。他是理科生，入学成绩不错，用老一辈人的话说，是个“苗子”。
小时候，汪恩超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每年见一次父母。他只知道爸爸是 “做鞋的” ，妈妈是“踩缝纫机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岔路口，他都是自己决定走哪条路。校长留不住他，给他退了全额学费，还为他保留了学籍，让他三年后回来参加高考。
念初中时，汪恩超托父亲找运动鞋的货源，做过一段时间的微商，客户都是身边的同学，最高时一个月赚了5000元，这段经历是他的创业启蒙。退学去温州前，他就想好了，等熟悉了鞋子的工艺，精通了电商运营，他最终还是要创业的。
父子俩仿佛重新认识了一番，汪恩超到了父亲身边，才觉得 “他太牛了”。父亲从15岁开始做鞋匠，年轻时跑过上海、四川、广东、福建，最后在温州停下来，做鞋厂的“开发老师”，负责鞋子的设计、打板等工作。
汪恩超形容第一次见到父亲工作时的样子，“围着围裙，坐在办公室拿着笔画画，能画出很好看的鞋子，再拿小刀裁一裁样品鞋，每个月拿一万多元”。
他问父亲的第一个问题是，“怎么样才能懂鞋？”父亲指了指车间里一堆凌乱的货物：“你先从打杂开始做起吧。”
之后两年，汪恩超过着“朝6晚9”的生活，在工厂剪线头、搬模具、擦鞋子，拿着3000元的月薪，“瘦了40斤”。但他也学会了鞋子的基本工艺。
有一段时间，他每晚9点下班后，都会骑着电动车，到一个老师傅的工作室“偷师”。老师傅开了家网店，汪恩超帮他打包、发货，间隙就瞄一下电脑，看他怎么运营店铺、设置优惠券、开“直通车”。
后来，他辗转过两家工厂，学习不同的运营经验，“刚开始是被骂过来的，什么都不懂。不会用PS软件，就拿着手机，记下师傅先按什么键，后按什么键”。
被骂了无数次，汪恩超也创造过很多让温州同行都羡慕的业绩。还是运营助理的时候，他帮一个老板拍短视频，“有一个视频收获30多万次点赞，卖了5万单”。
几个月后，另一个老板高薪“挖”他过去。他又帮那位老板运营店铺，在阿里巴巴旗下的批发平台1688上直播，穿着“JK制服”和丝袜，在直播间试穿小皮鞋，“那时候瘦，女装都能穿进去”，几个月内积累了50多万粉丝，月销100多万元。有一次，他拍摄的一条短视频火了，那段时间，视频里的鞋子每天都能卖5000多双。
“那时候真的爽死了，老板自己的工厂赶不完货，找了十几家工厂帮忙加工。”每卖一单，老板给汪恩超1元钱的提成，“没去算具体拿了多少钱，只看到支付宝里的余额是很长一串数字”。
这串“数字”，成了汪恩超创业的启动资金。
创业没有那么容易，20岁的汪恩超身上发出的光，已经让同行感到艳羡。前老板拖了他三个月才肯放他离职，同行工厂不给他供货，刚开始创业的那段时间，“知道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温州是“中国鞋都”，鞋厂集中在鹿城区和瓯北城市新区。汪恩超在小区里租了个房子，在1688上接单，然后找工厂拿货。
他没有花力气寻找批发客户，而是去小红书、抖音、微博这类年轻人聚集的平台，吸引“C端”消费者。在社交平台“种草”的年轻女孩，跑到汪恩超的1688网店下单，一个个零售订单，撑起了他的批发店铺。
两个月后，汪恩超的一篇小红书“种草”文章火了，顺便带火了文章里提到的“奶奶鞋”，“每天都有客人来下单，一天要卖200多双”。他一个人忙不过来，父母干脆辞职，壮大儿子的创业队伍。
爆单后，汪恩超断货了很长一段时间，原因是没有工厂给他供货。他一边跑遍温州的鞋厂求合作，另一边，由于不能及时发货，他的店铺被投诉了几百次，被骂了很多次“骗子”，“只能向客人承诺，到货后买一送一”。
被中断供应链、被同行打压价格、被大规模投诉……这些看似只有取得一定成绩之后才会遭遇的事情，刚创业的汪恩超就经历了个遍。父亲气得差点跳起来，劝他反击，他摆摆手，说自己是小辈。
同行的年纪都比汪恩超大很多，做生意多年，积累下来的是大家共通的玩法。汪恩超的路子“野”，像个“横空出世”的毛头小子，不被理解，但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把精力放在店铺上，别人瞄准他打价格战，他坚持不降价。他有自己的一套玩法，他是“00后”，自然懂得同龄买家在想什么，“同样款式的一双鞋，便宜那么多，会不会质量不好？毕竟成本和做工摆在那里”。
说完全不气恼也是假话，“最暴躁的一段时间，忍不住砸键盘出气”。
创业第一年，汪恩超换了七八个供应商，“那段时间把爸爸弄得很累，我们做鞋子用的是他的模具，换一家工厂，就把模具搬过去，过段时间不行了，又要把模具搬到其他工厂”。
2021年9月，汪恩超接到了一个淘宝网红店的订单，对方的第一个订单下了100双鞋。每隔几天，这位客户都会返单。2021年10月25日，他突然找到汪恩超，说淘宝店的预售成绩不错，要求汪恩超在5天内，做出2000多双切尔西短靴，为11月1日付尾款做好准备。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赶死都做不出来的，手头还有很多其他的零散订单。”但汪恩超接了。父亲在温州多年，也攒下了一些人脉，他说动两家工厂帮忙做货，“那几天他没怎么休息过，要负责出设计图，又担心质量问题，在两家工厂间来回奔波，盯着工人做货”。
汪恩超在小区门口租下一排门面，当作仓库，那几天，“整条街都是我的货”。
第6天的凌晨3点，他租了辆2.6米长的货车，押着2000多双鞋到杭州交货。后来，这位客户成了汪恩超的忠实客户，“别人想挖都挖不走了”。
这次的合作，也让汪恩超有了开工厂的底气。
每年过年回安徽蚌埠老家，汪恩超都会和初中同学聚一聚，聊聊近况。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表现得像个小孩子。他把汽车藏起来，开上家里的老货车赴宴，然后把余额宝里的钱偷偷转走。同学在“审问”他的时候，他两手一摊，“看嘛，真的没赚到钱”。
2022年春节，他只在家里待了3天，就赶回温州，张罗他的工厂。
700平方米的车间“五脏俱全”，汪恩超招了一批员工，升级后的流水线，鞋子源源不断的成型。创业才一年时间，他就做到了“自主生产”。
开工厂后，他的月销售额稳定在100多万元。这两年，他积累了几千个分销商，客户大多是淘宝店主，其中定制订单占了80%。“很多客户每天都能下200多单，还有些客户每天能下500多单”。
这些客户都是汪恩超的“恋爱对象”，每天早上起床，他第一件事就是给客户们发微信，“要像对待恋人一样对待他们，关心他们的起居，也要关心他们的生意”。
客户的年纪都比汪恩超大。他左一口“姐姐”，右一口“哥哥”，出差到客户的城市时，拎着用心琢磨过的礼物上门拜访，这些客户都和他关系紧密，很少“流失”。
除了分销客户，汪恩超也很重视普通消费者。他最初的生意，就是靠一个个零售订单撑起来的。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会在各个平台“种草”，为1688店铺引流。他甚至开了间淘宝店，专门接零售单子。
外界认识汪恩超，是因为去年的双十一狂欢购物节，开售5个小时，他就卖了50万元。他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宣传促销活动，在微博、小红书发布预告，用“打折”“送礼”等方式吸引散布在各个平台的小女生。
“那天我们都懵了。”他和几个客服守在电脑前，“页面都是几百个未读消息，根本回不完”。他让客服小姑娘去休息，自己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了一晚上的字，一直到第二天8点客服睡醒了，他还在回复买家的疑问，“也不知道这些女生哪来的精力，为了购物能一晚上不睡觉”。
去年双十一期间，他的销售额突破了千万元，他也因此成了1688的运营讲师。今年春节，他的工厂搬迁，面积扩大了一倍，工人也多了一倍。
工厂里的员工提到他时，会称他为“小老板”，往往还会带上一句，“年纪轻轻，做了很厉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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